在最初离别的三年,安得留夏时常写信,信里有时还附着图画。贝内佛仑斯基间或也用自己名义加上几句话,大半还是赞许的话。后来信札慢慢地寄得少了,一段时间后,完全没有音信了。塔第雅娜·鲍丽索芙娜正在着急时,忽然收到一封小札:
亲爱的姑母!
四天前,庇奥托·米海里奇——我的保护人因为脑溢血去世了,侄儿失去了最后的依靠。自然,侄儿已经二十岁了,在七年中间有许多成绩。对于自己的才能,我还是极为自信的,想已能借为生活,侄儿并不担忧,但是总请姑母能够筹汇二百五十卢布才好。亲姑母的手……
塔第雅娜·鲍丽索芙娜很快给她的侄子汇去了二百五十卢布。过了两个月,他又来要钱,她拿出了所有的钱又汇去了。第二次汇钱后不到六星期,他又来要钱,说亲王夫人托托西里涅夫跟他预订了一幅画像,必须要买油彩,所以缺少款项,塔第雅娜·鲍丽索芙娜辞绝了。后来他就写信来,说他打算到乡下来休息几时,养养身体。果真,在这年五月,安得留夏回到伯利契村了。
塔第雅娜·鲍丽索芙娜起初竟没有认出他。根据信上所说,她等候的是一个憔悴的、黄瘦的人,可是竟看见了一个肥胖的、粗壮的少年,他的脸大而红,头发卷曲而且出油。瘦弱的、面孔惨白的安得留夏,竟变成强壮的安得烈·伊凡诺维奇·彼劳夫左洛夫了。他改变的不只是外貌。轻浮和邋遢代替了他幼年时的怯懦、谨慎和干净。他走路时左右摇晃,懒洋洋地坐到椅子上,手放在桌上,伸展着身子,打着哈欠。他对待姑母和别人都极傲慢,仿佛说,“我是艺术家,自由的哥萨克人!”有时候好几天也不拿一下画笔,懒散的样子仿佛醉后刚醒一般,双颊燃烧着粗暴的色彩,眼睛蒙眬着,只喜欢谈自己的天才,自己的成绩,又说他怎样发展,怎样往前进步。其实,他的才能恐怕连画容易的画像也有点不够。他完全是没有学问的人,一点书也不读,不过艺术家要读什么书呢?自然哪,自由哇,创作呀——这就是他的天性。安得烈·伊凡诺维奇就这样住在姑母家,大概觉得白吃的面包还很合口味。客人十分讨厌他,有时他坐在钢琴前面,用一个指头弹《疾驰的马车》一曲,和着音,在音板上击打起来。他还会一连几个小时地高唱着瓦拉莫夫的歌曲《寂寞的松》。他的眼睛充满着脂油,两颊白得和鼓皮一般。有时会忽然嚷道:“安静着吧,狂热的情欲……”塔第雅娜·鲍丽索芙娜直发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