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他竟有十二岁了,但是猴子似的。爷管的租田东边那镇上大户人家的坟地上的小松树还比他长得快些。上过了坟,大户人家那个红喷喷胖圆脸的老爷总叫他的爷,阿四的爷,往松树墩上挑泥。
阿四的身上却从来不“加泥”,所以那一年大热,他就病得半死。他是喝了那绿油油浓痰似的脏水起病的,浑身滚烫,张开眼不认识人。爷娘也不理他;好生生的人还愁饿死呢,管得了一个病小子?然而阿四居然不死。热退了,心头明白些的时候,他听得爷叹气朝娘说:“死了倒干净!”
到桂花开的时候,阿四会爬到廊檐下晒太阳了。就像一条狗似的,他爬进爬出,永远没有人注意看他一眼的;人们,他的爷娘也在内,闹烘烘地从这家嚷到那家,像有天大的正经事。阿四虚弱的身体没有力气听,一听了只是耳朵里轰轰轰的;也没有力气看,看上两三分钟眼前就是一片乱金星。他只是垂着头靠在廊前的角里,做梦似的乱想些不相干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