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片夜的光明里,刘汉香也成了月儿的剪影。她一身月白,银银、素素的,那目光幽幽的,写满了怅然。是呀,她的人儿就要走了,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……她恋恋地牵着他的一个指头,牵得紧,那心里只想生出牙来,把他小心地含住。
在林子里,她说:“昌,你走过月亮么?”
他笑了笑,说:“走月亮?”
她说:“走月亮”。
他说:“怎么走?”她说:“就这样,你跟着我,来呀,就这样……”他就跟着她走了,踩着银粉粉的“月亮花”走。“月亮花”是千姿百态的;有一钱儿一钱儿的,一牙儿一牙儿的,一蔓儿一蔓儿的,一虬一虬的;有蜂窝样的,鸟巢状的;瓣状的,蕊状的;有饱饱的一圆,有瘦瘦的一润,有曼妙的一舒,有苍劲的一卷……那真是鬼斧神工,浑然天成!刘汉香就这么牵着他,还一走一跳的。她跳,他也得跟着跳,就像孩子一样,傻呵呵的。
这就是走月亮?平生第一次,他跟她走了一回月亮。
在林子的中央,在清风朗月下,她忽然贴近他,细声说:“我想咬你。我想咬你一口。”“咬吧。”她就说,“真的呀?我咬了?”他说,“你咬”她再一次说,“我咬了,我可咬了。”他却不再说了,就立在那儿,静静地看着她……看得她不好意思了,就抬起头来,寻着话说:“天大亮了,天怎么这么亮啊?你看那星星,多饱。哪个是牛郎,那个是织女?哪儿又是天河?你给我说说,你说说嘛。”这么说着,她趴在他的肩头上,又说:“我真不想让你走,我合不得让你走……”他随口说:“那我就不走。不走啦。”说着,他笑了,不知怎么,他笑得很紧。她说:“真的么?”他说:“真的。”她说:“你骗我。军装都穿上了,你还说不走?走就走吧;我不拦你。男人都是要干大事的,我知道不该拦你……”这么说着车轱辘话儿,亲了又亲,抱了又抱,呢呢喃喃的,她说:“我得咬一口,我得咬个能让你记住我的地方。”尔后,她看看这里,又摸摸那里,肩头上、背上、胸口,一处处都很珍惜的样子。忽然,她说:“我给你咬个‘表’吧?”他诧异地说:“表?”她说:“表。”说着,她打开了他的袖口,小声解释说:“我就咬在手脖儿上,咬个你能看得见的地方……给你个‘表’。”他立时就明白了,说:“行。咬吧!”可这会儿,刘汉香却显得极为啰嗦:“你怕疼么?你可不能怕疼。”他很大度地笑了,那笑里含着一点轻视。她就说:“你别笑我,你笑我干什么?人家想你嘛。人家要你记着。”于是,她贴在他的手腕上,先是轻轻地亲了一口,又亲了一口,说:“就这地方好,一捋袖子就看见了。”接着,她又说:“要是别人看见了,不会笑话你吧……不打紧,袖子刚好盖住。你别让人看就是了。”往下,她就咬了,先是轻轻地,边咬边问:“疼么,你疼么?”他说,“蚂蚁样。”再下,那嘴就下得重了,牙在手腕上一紧一紧的,很狞。那疼也开始有了感觉,一齿一齿的……松了嘴,她就赶着问:“疼么?”他说,“不疼。”她又贴上去,说:“你忍住吧,就快了。我得咬得圆一些……”最后那一牙,倒真是疼了,都痛到骨头里去了!当刘汉香抬起头来的时候,满眼都是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