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住的那个寒碜的旅馆,如今也嫌租金太贵而放弃了。他在蒙罗越区租了一间阁楼,虽然一无可取,空气倒很流通,穿堂风是不断的。好吧,他本来就需要畅快地呼吸。从窗里他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巴黎烟囱。搬家的事一下子就办完了:一辆手推的小车已经足够;克利斯朵夫自己推着走。最贵重的家具,除了他的旧箱子以外,便是一个从那时期非常流行的贝多芬面像。他把它包得非常仔细,仿佛是件极有价值的艺术品。他和它是老在一起的。在巴黎的茫茫人海中,这是他栖身的岛屿,也是测验他精神的气压表。他心灵的温度,在那个面像上比在他自己的意识上标显得更清楚:一会儿是乌云密布的天空,一会儿是热情激荡的狂风,一会儿又是庄严的宁静。
他不得不减少食粮,一天只在下午一点钟吃一顿。他买了一条粗大的香肠挂在窗上:每顿切着那么厚厚的一片,加上一大块面包,一杯自己发明的咖啡,就算是盛宴了。他还很想把那个量分做两顿吃。他恨自己胃口那么好,恶狠狠地骂自己像饿鬼似的,只想着肚子。其实他的肚子也不成其为肚子了,他比一只瘦狗还要瘦。至于身体上旁的部分倒很结实,骨骼像铁打的,头脑也始终很清楚。